信--这是我和孔振泉相处一年来的心得,孔振泉的推算已达到了万无一失的境地 。"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我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,陈长青却十分紧张,而且认真:“你想想,他既然有 了这样的能力,就可以洞察未来,知道灾难会在什么时候来临,会在什么地方发生 ,当一个人掌握了这种力量之后......"我吸了一口气:“旁的我不知道,但是可以 肯定,能预知未来,极其痛苦。" 陈长青瞪大了眼睛望着我,我伸直了身子:“在我过往的经历之中,认识两个 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。一个是美丽的少女,她知道自己会在十分恶劣的环境中死去 ,而且尸体腐烂不堪,所以她就拼命去找尸体不腐烂的方法,结果,和她预知的一 样。" 陈长青喃喃地道:“太.....可怕了。" 我摊了摊手:“另一个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科学家,他有预知能力,他知道自己 要死在手术台上,结果也正是如此。他形容一个有预知能力的人,所过的日子,就 像是在看一张旧报纸,全然没有生活的乐趣和希望。" 陈长青缓缓点着头:“我知道你说的那两个人是《天书》里的姬娜和《丛林之 神》中的霍景伟。" 我叹了一声:“是啊,两个可怜的有预知能力的人。" 陈长青用力挥着手,用十分高亢的声音道:“那是他们自己不对,像姬娜,她 明知自己要在恶劣环境中死去,她为什么不去避免,防止死亡的发生,而只是消极 地去追寻防止尸体腐烂的方法?" 我想了一想:“预知未来发生的事,无法改变。" 陈长青又道:“既然如此,她追寻防腐法不是多余么?" 我有点恼怒:“人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,总会做一点没有意义的事情。" 陈长青再道:“还有,那位霍景伟先生,他自己要求上手术台,明知自己会死 手术台上,还要去作这种要求,这太说不过去。" 我闷哼着:“你想和命运作抗衡?" 陈长青陡然站了起来,把他的胸挺得笔直,看来十分有气概,大声道:“命运 所最不可抗衡的一点,是它的不可测,既然事先可以测知,而且知道影响命运的来 源,为什么不能从根本上着手,来改变命运?" 我和白素,凝视着陈长青。 他站直身子,用慷慨激昂的调子说话,我心中有一种滑稽感。可是等到他讲完 之后,我却默然,心中对他很有钦佩之意。 陈长青这个人有一种极度的锲而不舍的精神。他相信世界上任何事情,只要通 过不断的努力,就一定可以达到目标,虽然事实上,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,决不是 单靠努力就可以成功。 像他那种性格的人有可爱之处,也有可厌之处,可以肯定的是,当他这样讲的 时候,他真相信自己所讲的一切,而且,他会照他订下的目标去做。 这值得令人钦佩。 白素的心意显然和我的相近,她缓缓道:“陈先生,你的意思是,可以通过某 种方法来改变人的命运,或者使应该发生的大灾祸不发生?" 陈长青用力点着头。 我忙道:“等一等,请你说得明白点,具体一点,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地球上 要发生的事?" 陈长青双手挥舞着,由他的动作来看,可以看出他的思绪也十分混乱,连他自 己也未能说出什么具体的方法来。过了好一会,他才道:“我们先来确定一点,占 星学也分为两派,一派是认为,地球上将有什么大事发生了,才在星象上显示出来 。" 我“嗯”地一声:“对,另一派是认为,星象上有了显示,地球上才会发生大 事。" 陈长青立时钉了一句:“你认为哪一派的说法对?" 我只好苦笑:“我甚至不是星相学家,有什么资格说哪一派对,哪一派错?" 陈长青十分坚决地说:“一定要认定先有天象,再有世事,这才能改变世事。 " 我举起来:“对,不然,世事根本无法改变。可是,你要弄清楚一点:在你的 前提下,要改变世事,必须改变星象。" 陈长青用力点着头:“对,譬如说,荧惑大明,主大旱,那么就使它的光度减 弱......"不等陈长青讲完,我已忍不住怪叫起来:“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?" 陈长青道:“我在举一个简单的例子,说明改变星象就能改变世事。" 我道:“是啊,你的例子太简单了,荧惑,就是火星,你是知道的?" 陈长青翻着眼:“当然知道,这还用你说?" 我道:“好,当火星因为某种完全不知道的原因,而光度忽然增强,就是星象 上的‘荧惑大明’,有这样的天象,地球上就会大旱。" 陈长青道:“对,你何必一再重复?" 我吸了一口气:“你消灾的方法就是使火星的光度,回复正常。" 陈长青歪了歪嘴,一副不屑的神情:“总算使你明白了。" 我忍住了怒意,也忍住了笑:“好,那么请问陈先生,你用什么方法去使火星 的光度暗下来?" 陈长青翻着眼:“那我不管,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法,怎么去做,那不是 我的事。或许,放一枚巨型火箭上火星,在火星上引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,使 火星光度减弱;或许,这样一来,会使火星光度反而增强,造成更大的灾害,那谁 知道!我只是说,当火星的光度增强主大旱,必须令火星的光度减弱。" 我忍住了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摔出去的冲动:“是啊是啊,有道理,我还有一个 方法:制造大量黑眼镜,叫地球上每个人都戴上,看起来火星的光度弱,大旱灾就 可以避免,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。" 陈长青知道我在讽刺他,涨红了脸,嚷了起来:“那么伟大的发现,你竟然当 作玩笑!你.....。你......"我叹了一声:“我们不必再讨论下去了。" 陈长青十分沮丧:“那么,至少你该答应我的要求,当你再去见孔振泉的时候 ,带我一起去。" 我道:“那老头子倒是约我再去,可是我根本不准备去。或许,他活不到和我 约会的那个时间,看看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使他长命些,例如,发射一枚火箭,去托 住一颗小流星,不让它掉下来,说不定孔振泉就可以不死了,再让你去侍候他一年 半载。" 陈长青满脸通红地吼叫起来:“卫斯理,你是我见过的混蛋中最混蛋的一个。 " 他骂着,向门口冲去,冲到了门口,停了一停,转过身来,面上更红,想骂我 ,却没有骂出口,只是转向白素:“我真同情你。" 然后,他用一种十分重的脚步,奔下楼梯,又把大门重重关上,走了。 白素瞪了我一眼,我道:“你想我怎么样?他说的不是废话吗?" 白素想了一想:“至少,他在理论上提出了改变世上大事发生的一种方法。" 我道:“是啊,理论上,永远无法实行的理论,就是废话。" 白素不想和我争论,伸了一个懒腰。当晚我看了不少有关星象方面的书才睡, 先是孔振泉,后是陈长青,把我弄得有点糊里糊涂,使我感到对这方面所知,实在 不是很多,需要补充一下。 但是看了大半夜的书,却并没有多大的进展,中国的这方面著作,大都语意艰 涩难解,西洋方面的,又刻意蒙上一层神秘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:星体的运行 ,不单与地球为邻的太阳系行星,甚至遥远到不可思议的星座,它们的运行、位置 ,都对地球上的一切现象有密切关系。作为宇宙中亿万星体的一个,地球不能摆脱 宇宙中其他星体对它的影响! 录入: 黄金屋: 标题 <<书路--追龙>> 第五部:黑色描金漆的箱子 第二天,我有另外的事要做,决定把星相学一事,抛诸脑后。忙碌了一天回来, 看到书桌上堆了很多新的、有关星相方面的书,而白素正埋首于那些书堆之中,我 向白素作了一个鬼脸,自顾自去听音乐。 第三天,又是个大阴天,下午开始就下大雨,雨势极大,一直到晚上十一点, 还没有停止的意思。就在那时候,电话来了,我拿起来一听,是孔振源打来的,结 结巴巴地道:“卫先生,家兄叫我提醒你,今晚午夜,他和你有约。" 我望着窗外,雨势大得惊人,雨水在窗上汇成水花,一片一片的溅着。 我有点嘲弄似地道:“孔老先生是约我今晚来看星象的,不过我想非改期不可 了,府上附近,也在下雨?" 孔振源立时回答:“雨很快会停,午夜时分,就可以看到明净的星系。" 我怔了一怔:“你去查询过天文台?" 孔振源笑了一下:“天文台?多年来,我可以确知的是,家兄对于天文的预测 ,比起天文台来,准确不知多少,百分之一百准。" 我不想和他争:“好,只要天能放晴,我准时到。" 我放下了电话,听着雨声,对白素道:“老头子在发什么神经,下了一下午雨, 会立刻放晴,好让他夜观天象?" 白素微笑了一下:“你倒因为果了,是由于天会晴,他才约我们去观察天象。 " 我不表示什么,打了几个电话,处理了一些事,已经十一时三十分了,雨还是 一样大。 我打了一个呵欠,可以不必到孔家去了,我想,可是我却看到白素在作出去的 准备,我瞪了她足有五分钟之久,她平静地道:“雨停了。" 我突然呆了一呆,是的,雨停了,已听不到雨声,我来到阳台的门前,推开门 ,走到阳台上。不但雨停了,而且,天上的乌云正在迅速地散去,下弦月被云层掩 遮着,若隐若现,在三分钟之内,云层散尽,星月皎洁,雨后,空气清朗澄澈,看 起来星月更是明洁,一切和孔振源在电话中所说的一样。我忙看了看时间,若是动 作快,还可以准时赴会,总算我行动很快,我驾车疾驶,有点不服气,问:“你对 那老头子的预测,怎么那样有信心?" 白素道:“一个人若是观察天象七八十年,连什么时候放晴,什么时候该雨都 不知道,那么,这七八十年,他在干什么?预测天气,老农的本领,有时比天文台 还要大。" 我还有点不服,可是事实放在眼前,那也令我无话可说。白素又道:“在你忙 着穿鞋袜的时候,我通知了陈长青。" 我想不出反对的理由,只好不出声。 车子在孔宅大门前停下,孔振源在门口迎接:“真准时,家兄在等着。”说着 ,陈长青也来了,孔振源怔了一怔,满面疑惑,我忙道:“这位陈先生,是我的好 朋友,对星相学有高深的研究,令兄一定会喜欢见他。" 孔振源没有说什么,当他转身向内走去的时候,陈长青过来低声道:“谢谢你 。" 我笑道:“希望等一会老头子看到你,不至于因为吃惊而昏死过去。" 陈长青吐了吐舌头。 我们走进孔振泉那间宽大得异乎寻常的卧室,我先向床头看了一眼。果然,有 一只黑漆描金的柜子在。上次我来的时候,没有注意,那是我的疏忽。 孔老头子的精神极好,半躺在床上,抬头向上,透过天花板上的巨大玻璃屋顶 ,看着天空。我们进来,他连头都不回,只是道:“有故人来,真好,长青,好久 不见了啊。" 陈长青现出了钦佩莫名的神情来,趋前道:“大老爷这样小事,你都观察都出 来?" 孔老头子指着上面:“天市垣贯索近天纪,主有客来,且是不速之熟客,除了 你之外,当然不会有别人。" 陈长青循着孔老头子的手指,抬头向天,聚精会神地看着,可是他却是一片迷 惑的神色,显然他并没有看出什么来。我也听得傻了,只知道贯索、天纪全是星的 名字。 孔老头子又道:“快子时了,卫斯理,你快过来,我指给你看。" 他一面说,一面向我招着手,我不由自主,被他话中的那股神秘气氛所吸引, 走了过去,同时看了看表,离午夜还有六分钟。 我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,白素也跟了过来。 我们一起抬头向上看去,我不明白何以孔振泉的精神那么好,这时,他看来不 像是一个超过了九十岁的老人,他抬头,透过屋顶上的那一大幅玻璃,望向星空, 他的精神,简直就像是初恋的小男孩,望着他心爱的小女孩。 我望着繁星点点的星空,那是每一个人,在每一个晴朗的晚上,一抬头就可以 看得到的星空,观察星空,不必付任何代价,人人都有这个权利,而星星在天上,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,比任何人类的祖先,早了不知多少倍。在我的一生之中,我 也不知道看过星空多少次,这时看到的星空,和我以前看到过的,也没有什么不同, 我辨认着我可以认出来的星星,顺口问:“老先生,刚才你说什么天市垣贯索近天 纪,它们在哪里?" 孔振泉挥着手:"那是两颗很小的小星,普通人看不见。" 我不禁回头向他望了一眼,同时,也看了一下他那张大床的附近,我想找望远 镜之类,用以观察星象的工具,可是却没有发现。我有点不服气:“你目力比别人 好?为什么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小星星?"孔振泉显得十分不耐烦:"当然我可以 看到--我告诉你:那些星星,要让我看到,让我感到它们的变化,总要有人知道 它们想干什么的,是不是?这个人就是我。" 我皱着眉,这一番话,我又不是十分明白。 我再向他望了一眼,他仍然专注着,凝视着星空。可是他却可以感到我是在回 头看他,吼叫起来:"看着天,别看我。" 孔老头子突然叫了起来,我倒还好,把在一旁的他的弟弟,吓了一大跳,因为 老头子的身体,虚弱得很,上次我来看他的时候,上气不接下气,像是风中残烛, 现在居然叫声宏亮,这实在是一种反常的情形。所以孔振源忙道:"大哥,你......" 他只讲了二个字,孔老大一挥手,他就立时住口,不再讲下去。 老头子的双眼,十分有神,当他望向星空,更在他的双眼之中,有一股看起来 像是在不断流动的、十分难以形容的异样光采。 我一面望向天空,一面仍然在讨论刚才的那个问题:"老先生,你说......" 我只讲了半句,孔振源陡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一样的呻吟,伸手向上,他的手 在剧烈地发着抖、声音也在发颤:"看,看,快出现了,快出现了。" 我和陈长青都手足无措,满天都是星,看来一点异样也没有,真不知他要我们 看什么。可是看他的神情,听他的语气,又像是机会稍纵即逝,一下子错过了,就 再也看不到他要我们看的异象。 还是白素够镇定忙问:"老爷子,你要我们看哪一部分?" 孔振泉剧烈地喘起气来:"青龙。青龙,你们看,看,快看。" 他叫到后来,简直声嘶力竭,整个人都在发抖,努力要把声音自他的身体之中 挤出来,孔振源过来想搓他的胸口,却被他一下子推了开去。 孔振泉这样一叫,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,我一时之间,还未曾会过意来,因为 平时就算我接触星象,用的也全是现代天文学上的名词,对于中国古代的天文学名 词,不是十分熟稔,看孔振泉的样子这样急促,可能是星象上的变异稍纵即逝,那 使得我十分紧张,一时之间,更想不起他要我看哪一部分,向陈长青看去,看到他 的神情十分专注,但是也充满了怀疑的神色。 白素在我身际用极低的声音道:"东方七宿。" 我"啊"地一声,立时抬头向东望去。 青龙是古代天文学名词。中国古代的天文学家,把能观察到的星座分为二十八 宿,每七宿组成一种动物的形象,把东方的若干星,想像成一条龙,称为青龙。四 象之中的另外三组星星,则是朱鸟、白虎、玄武。 青龙,就是东方七宿:角宿、亢宿、氐宿、房宿、心宿、尾宿、箕宿,加起来, 肉眼可见的星星,有三十余颗,包括了现代天文学上星座划分的处女座、天蝎座、 天秤座、人马座中的许多星星,排列在浩瀚星空的东南方。 一经白素提醒,我的视线,立时专注在东方七宿的那些星星上,我才找到了角 宿中最高的一颗星,那是象形中的"青龙"的龙头部分,这颗星,古代天文学家称之 为角宿一,但在近代天文学上,它属于处女座,是一颗亮度一等的一等星,编号是 "一"。 (声明:在这篇故事之中,以后,将会提到不少星的名字,中国古代的名字是 没有问题,而现代天文学上,星的名字却是用希腊字母来代表的,排字房中未必排 得出来,而且排出来了,也不好读,所以,一律将之改为相应的数字。希腊字母一 共二十四个,第一个字母,就当作"一",余此类推) 处女一相当容易找到,它和牧夫座的一号星、狮子座的二号星,在天空形成一 个等边三角形,最南方的一颗就是处女一。 我找到了那颗星,一点也未曾发现有什么异样,我正想再去找亢宿、氐宿的那 些星星,忽然听得孔振源叫:"医生,快来,快来。" 孔振源叫得那么急促,逼得我暂时放弃了观察天象,低下头来。 每个人都抬头专注于星空,孔振源一直在注意着他的大哥,孔老大这时的神情, 可怕之极,他双手挥舞,额上青筋突起老高,双眼直盯着星空,在他的脸上,汗珠 一颗一颗迸出来,汇成一股一股的汗水,向下淌。 我没有看出星空有什么异样,我也承认孔振源这时叫医生进来,是明智之举, 因为这个老人,已油枯灯尽了! 门打开,几个人拥了进来,可是,孔振泉这老头子却突然用极其凄厉的声音叫 了起来:"闲杂人等统统滚出去,卫斯理,我要你看,你快看。" 他发抖的手指向上,我刚想说什么,白素已经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袖,忙迭答应 着:"是,老爷子,他在看,他在看。" 我瞪了白素一眼,白素回望了我一下,在她的眼神之中,我看出她实在也没觉 察到星空上的"青龙",有什么异象。 孔振泉这样一叫,孔振源手足无措,进来的医生护士也不知怎么才好,孔振源 叫道:"大哥,你......" 孔振泉的声音,凄厉到了令人毛发直竖:"你也滚出去,你根本就不懂...... 快看,注意箕宿四,箕宿四......" 他讲到这里,已急速地喘息起来,他的声调和神态,实在太骇人,我忙去寻找 箕宿四,那是人马座的第七号星,人马座的弥漫星云M8,是肉眼可见的星云,而箕 宿四就在附近,要找起来,并不困难,可是找到了和找不到,实在没有多少分别, 一颗星,就是一颗星,看起来一点异样也没有,它在黑暗的天空上,和其他星星一 起闪着光,除非是光度特别强的星,不然,每颗星,看起来都一样。我盯着箕宿四, 有点头眩和眼花撩乱,只听得陈长青问:"老爷,箕宿四怎么了?" 孔振泉尖声答:"芒,你们看箕宿四的星芒,直指东方,尾宿七又有芒与之呼应 ......" 他讲到这里,整个人,突然一跃而起,站到了那张大床上。 他忽然之间有这样的举动,将每一个人都吓了老大一跳。床褥上并不是很容易 站得稳,老人家身子摇摆着,孔振源先是吓得呆了,接着大叫了一声:"大哥。" 他一面叫,一面扑上去,双臂还抱住了老头子的双腿,好让他站稳。孔振泉一 直抬头向着上面,不住喘着气,神情怪异到极,双手伸向上,手掌向后翻着,令得 掌心向上,而且,作出十分用力的神情。看他的这种情形,活脱像是上面有什么东 西压了下来,而他正尽力用双手将之顶住。 我、白素和陈长青三人,看到了这种情形,面面相觑,实在不知道怎样才好, 而孔振源则抱住了他大哥的双腿,也吓得讲不出话,于是整间房间之中,就只有孔 振泉浓重的喘息声。这种情形并没有维持了多久,我刚想有所行动之际,孔振泉已 经叫了起来:"你们看到了没有?东方七宿,每一宿之中,都有一颗星在射着星芒。" 我看到白素紧蹙着眉,陈长青则像是傻瓜一样地张大了口。他们都抬头看着天 空。我也抬头向上看去。我不明白孔振泉所说的"星芒"是什么意思。如果是指星星 的闪耀不定的光芒而言,那么,每一颗星都有,除非这颗星的光度十分微弱。如果 是另有所指,那么,我看不出东方七宿的那么多星星中,有什么异样的光芒。 孔振泉却还在叫着:“看,七股星芒,糟了,糟了,果然不出我所料,七色星 亡,联成一气的日子已来到,不得了,不得了,大灾大难......" 他叫到这里,声嘶力竭,孔振源被他大哥的这种怪异行为,吓得几乎哭了起来: "大哥,你先躺下来再说,大哥,你先躺下来再说。" 孔振泉这老头子,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力,陡然大叫一声,一振腿,竟然把 抱住他双腿的孔振源,踢得一个筋斗,向后翻了出去。 而看他的样子,双手像是更吃力地向上顶着,一面仍然在叫:"别让他们进行, 别......让他们进行......" 我大声问了一句:"他们想干什么?他们是谁?" 老人家的声音变得十分嘶哑:"他们想降灾,在东方降灾......这个灾难..... 卫斯理,你一定要去阻止他们......一共有过三次......有史以来......一共只有 过三次七宿现异色星芒,......这是第三次了,卫斯理,你一定要去阻止他们.... 你......" 老人家讲到这里,突然停止,刹那之间,房间之中,静得出奇。 我还想等他继续说下去,看他还有什么怪异的话要说出来,可是却听不到任何 声音。就这时候,我和白素两人,同时发出了"啊"的一下呼叫声来。我们同时感到, 房间中太静了!即使孔振泉不叫嚷,他也应该发出浓重的喘息声,可是这时却根本 听不到任何声音。 我在"啊"了一声之后,立时向孔振泉看去,只见他仍然维持着那样的姿势,双 手仍然撑向天上,双眼睁得老大,口半张着,一动也不动。 一接触到他的双眼,我就吃了一惊,以前,不论他多衰老,他的双眼有着一种 异样的炯炯光采,可是这时候,他尽管睁大着眼,眼中却已没有了这样的光采,看 起来,像是蒙上了一层蜡。 我立即知道:孔振泉死了。可是,孔振源显然还不知道,还紧抱着他的双腿,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,过去拍了拍孔振源的肩头,说道:"扶他躺下来,他已经过世 了。" 孔振源一听得我这样说,陡然一震,松开了双臂,他双臂才一松开,孔振泉高 举着的双臂,陡然垂下,人也直挺挺地倒了下来,仰天躺着,双眼仍然睁得极大。 孔振源胡乱地挥着手,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,看来他对他这位兄长的感情十分 深。 这时,他兄长虽然以九十余岁的高龄去世,但是对他来说,还是一个极严重的 打击。 我向早已走进来的医护人员招了招手,让他们走近床,两个医生一个抓起了孔 振泉的手腕,一个侧头去听孔振泉的心脏是不是还在跳动。我和白素知道这全是多 余的事,这个老人已经死了。 孔振源直到这时,才哭出声来,一面哭,一面向那几个医生道:"快救他,快 救他......他昏了过去......快打针,快!" 我忍不住大声道:"孔先生,令兄死了。" 谁知道孔振源陡然跳了起来,样子又急又凶,指着我叫了起来:"出去,出去。 谁说他死了?你根本就不该来,你......你......出去!" 我心中虽然生气,自然也不会去和一个才受了严重打击的人计较什么,白素还 怕我会有什么行动,拉着我:"我们该走了。" 我转身向外就走,陈长青跟在后面,到了门口,我憋了一肚子气,向白素道: "真是岂有此理,莫名其妙,来听一个老疯子的胡言乱语,受了气,还没地方出。" 陈长青却一点也不识趣,一本正经地说道:"大老爷说的话,是天机,他泄漏 了天机,所以立时死了。" 我瞅着陈长青:"你放什么屁?什么天机!" 陈长青伸手指着天空:"孔振泉在星象的变异上,看出了东方将有大灾降临, 枉他那么相信你,认为世界上只有你卫斯理一个人,才能阻挡这个灾祸,你却连他 讲的话都不相信,还称他为老疯子。" 我"哈哈"大笑起来:"对。对。我是蒙他抬举了,他应该找你去,去阻止这场 大灾难。" 陈长青向我翻着眼睛,一副"我为什么不能"的神态,我又道:"我建议你去弄 一枚强力的太空火箭,把自己绑在火箭上,射上天去,去把什么箕宿四、心宿三、 房宿二的那种异样星芒弄掉,那么,天上星象既然没有异象,灾难自然也消解了。" 陈长青被我的话,说得满面通红,怒道:"你根本什么也不懂。" 我高举双手:"是,我承认。" 白素叹了一声:"现在说这种说,有什么意义,上车吧。" 我们来的时候,是三个人一起坐我的车子来的,白素请陈长青上车,陈长青却 犯了牛脾气,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,头也不回,大声道:"我不和什么也不懂的人同 车。" 我立时道:"小心,半夜三更一个人走路,小心遇上了七个穿青衣服的人。" 陈长青呆了一呆,转过身来:"什么七个穿青衣服的人?" 我忍不住又大笑:"东方七宿的代身啊,东方七宿又称青龙,当然穿衣服,说不 定,脸也是绿颜色的。" 陈长青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叫声,向前走去。我一面笑着,一面上了车,坐在驾 驶位上,白素也上了车,坐在我的身边,默然不语。 我并不立即开车,白素也不催我,她知道我不开车的原因:先让陈长青去走一 段路,然后再追上去,兜他上车。 我等了没有多久,就听到警号声,一辆救护车疾驶而至,在门口停下。看来孔 振源还是不死心,认为他的兄长只是昏了过去,没有死。 我发动了车子,缓缓向前驶去,白素直到这时才说了一句:"我看陈长青不见得 肯上车。" 我叹了一声:"这个人其实十分有趣,只是太古怪了,而且,也没有幽默感。" 白素不说话,只是发出了一下轻微的闷哼声,我道:"有反对的意见?" 白素道:"当然,你这种幽默,若是由旁人加在你的身上,你会怎样?" 我挥了挥手:"我根本不会给人家这样讽刺我的机会,所以不必去想会怎样。" 白素低叹了一声:"孔老的话,未必是疯言疯语,他观察星象那么久,有独到之 秘。" 我没有再说什么,如果这时,和我说话的对象是别人而不是白素,那我一定会 说:“"就算他说的全是真的,星象显示了有大灾难,我们生活在地球上的人,又有 什么办法可以改变?" 但由于那是白素,所以我只是闷哼了一声算数,谁知道白素立时问:"有反对的 意见?" 我不禁笑了起来,正想回答,突然看到陈长青,站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,抬头 向天,双手伸向上,手掌翻向天,直挺挺地站着,就是孔振泉临死之前的怪姿势。 我呆了一呆,立时停车,按下了车窗。 车窗一打开,就听到陈长青还在大声叫着:"别让他们进行。别让他们进行。" 那也正是孔振泉临死之前叫的话。 我伸头出窗,叫道:"陈长青,别装神弄鬼了,快上车吧。" 陈长青震动了一下:"卫斯理,我有什么事求过你没有?" 我"哼"地一声:"太多了。" 陈长青急急地道:"是,我求过你很多事,可是你从来也没有答应过我,现在我 求你下车,站到我身边来,求求你。" 陈长青在这样讲的时候,姿势仍然没有变过,而他的声音,又是这样焦切。一 个这样的要求,如果再不答应,就未免太不够意思了,所以,尽管我心中还是十分 不愿意,还是一面摇着头,一面向白素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,打开车门,跃上 了那块大石,到了陈长青的身边。 陈长青仍然维持着那个怪姿势,他道:"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?我是在试验, 孔振泉是不是因为泄漏了天机,所以被一种神秘力量杀死了,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料, 那么,这时,我也应该可以感觉到这种力量。" 我长叹了一声--那是一下真正的长叹,然后我道:"我劝你还是快停止吧,如 果你的试验成功,你岂不是会被来自东方七宿的神秘力量杀死?" 我劝他停止这种"试验"的理由,可以说再充分也没有。可是陈长青却极是严肃: "我死了有什么关系?至少可以使你相信,天机真是这样,那你就会尽你一切力量, 去阻止这场大灾难。" 我啼笑皆非,我倒绝不怀疑陈长青真有这样伟大的胸怀,这个人,若是伟大起 来,绝对可以到这种地步。我只是对他把孔振泉的话看得那么重,有点不能接受。 我忙道:"那你准备这样站多久?" 陈长青叹了一声:"我不知道,我已经站了一会,可是一点感应也没有。" 他停了一停,突然又叫一声:"卫斯理。" 我吓了一跳,忙道:"别叫我和你一样有这种怪姿势来做你的试验。" 陈长青又叹了一声,我庆幸自己早料中了他要我干什么,拒绝在先,好令他不 敢开口。他在叹了一声之后:"卫斯理,在星相学中,有很多属于星相学自己的语 言,你当然知道。" 我笑道:"我可以和你详细这个讨论这个问题,上车再说吧。" 我知道要劝阻陈长青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心想只要把他弄上车,送他回家去, 就算他在他家的花园中,用这样的怪姿势站上三天三夜,也不关我的事,他就这样 站在路边,我总不能就此舍他而去。 谁知陈长青听了,一面仰着头,一面又摇着头,看起来十分滑稽:"不,现在 先说说,属于星相学的语言,有时很玄,但是也可以用别的语言来替代。譬如说, 上应天命,就可以解释说,星群中某一颗星的活动,对某一个人产生独特的影响。" 我"嗯"地一声,不置可否,心中在盘算着,是不是要把他打昏过去,弄上车子。 白素这时,也下了车,来到了大石之旁,看着我们。 陈长青又道:"当然你必须相信在地球上生活的人,一切行动、思想,都受到宇 宙中无数其他星球影响,就是说,必须先承认星相学的根本说法,不然,不必讨论下 去。" 我趁机道:"我不承认,我们不必讨论下去。" 陈长青的样子,看来十足是一个殉道者:"不,卫斯理,其实你相信星相学的原 则,宇宙中那么多星体,几乎每一个都有它独特的能量,射向地球,使得许多对这种 能量有独特感应的人,受到这个星体的影响。" 我再叹了一声,没有说什么,白素却在帮着陈长青作解释:"这个受了某个星体 独特影响的人,在古代的语言或是星相学的语言上,就是某某星宿下凡。" 陈长青大是高兴:"对啊,一个受了星体能量影响、文才特别高超的人,会被认 为是文曲星下凡,一个受了某种星体影响、作恶多端的人,就是恶星下凡。" 我除了叹气之外,实在不能做什么,连我说话的语调,也无精打彩,一点也不 像陈长青那样,兴致勃勃,我道:"是啊,梁山好汉一百零八条,都上应天象。" 陈长青十分认真地道:"我认为世上特出的人物,都应天象,受到某一颗星影 响,庸庸碌碌的普通人,始终只能做普通人,不能成为大人物,就是因为受不到星 体的影响之故。" 一听到陈长青的这番话,我倒不禁肃然起敬,佩服他相像力的丰富。 他把传说中的"什么星下凡"这种现象,解释为是地球上的某一个人在一出世之 后,就受宇宙某一个星体所发射的一种不可测的力量的影响,真是闻所未闻。虽然 恐怕他一辈子也无法证明,但是这种大胆假设,倒也足以令人敬佩。 我点头道:"不错,这是一个很好的设想。" 陈长青极高兴,连声道:"谢谢。" 他道了谢之后,反倒又不开口了,我问:"你转弯抹角告诉了我这些,究竟想 对我说什么?" 陈长青又停了一会,才道:"我用这样的姿势,讲这样的话,一点感应也没有, 你,孔振泉一直在指定要你去对付星象上的异象,一定是他知道,你是......" 我大声道:"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星宿下凡,或许是倒霉星。" 我说自己是倒霉星,是指认识了陈长青这种朋友而言,可是陈长青却立时一本 正经道:"这话怎么说?嫂夫人还配不上你么?你要自认倒霉。"我真是啼笑绵非。 陈长青又道:"你是一个非常人,我想你一定是受了天体之中某一颗星的影响。" 我已经跨下石去,不准备再理他了。 我一面跨下大石,一面道:"希望你能告诉我,是哪一颗星,那么,当你看到 这颗星掉下来时,就可以知道我死了。" 陈长青道:"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,只有极少数的例外,才能知道影响他的是 什么星,例如皇帝,一般来说,都受到紫微星的影响。" 我跳下了大石,陈长青十分苦恼:"我本来想,由你来采取同样的姿势,讲同 样的话,或者,你可以有感应,会感到来自星空的神秘力量,正要在东方造成一场 严重的灾难。" 我不由自主,又叹了一声:"谢谢你看得起我,可是我却不认为我会是什么星 下凡,我也不会像你那样,去祈求星星给我感应,我只是一个普通人,甚至我没有 看到什么变异。" 陈长青的声音非常沮丧:"老实说,我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异象,可是孔振泉他 说,东方七宿之中,有七色星芒联成一气的现象。" 我道:"孔振泉也曾说过,他睡着的时候也睁着眼,这样可以由心灵感应到星 象。" 我这样说,意思是孔振泉这老头子的话,实际不上可信,不必再照他的话去做 傻事。 可是陈长青真是死心眼得可以,他立时道:"是啊,如果星体对人的影响,来 自一种神秘的放射能,那么,用心灵来感应,确实比用眼来观察更有效。" 我真正再也忍不住了,大喝一声:"陈长青,你到底上不上车?" 陈长青仍然仰着头,摇着,白素向我施了一个眼色,示意我顺从一下陈长青的 意思,我很少对白素生气,但这时,我却禁不住用十分发怒的声音道:"你要我像 他一样发神经?" 白素低叹了一声:"不是,我只是觉得,孔振泉这个老人,他所说的话,虽然 不可理解,但是却有他一定的道理。他观察了一种星象,主大灾大祸,而听他的语 气,这种大灾祸像是可以消弭,而能够消灾去祸的人,又只有你。" 我苦笑,白素也相信我有通天彻地之能?我有什么力量可以和天上的星象去对 抗?东方七宿的星星,全是仙女座、天蝎座的,与他球之间的距离,全都以光年计, 集中全世界的科技力量,也无法使我接近这些星座,这简直不是开玩笑,而是痴人 的梦呓了。 白素却还在道:"陈先生坚持得很有道理,反正你不会有什么损失,你不试一 试?" 我笑了起来:"由此可知,你也根本不相信,要是你相信我真能接受什么上天 感应,或者说,能接受什么星体的神秘放射能,你就不会叫我试,要是我也因为泄 露天机而被弄了,那怎么办?" 白素神情迷惘:"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事实上,我的......想法也很矛盾, 但是我认为,不妨试一下。" 她这样说的时候,瞪大了眼睛望着,流露出了恳求的眼色。 我不知道何以白素要我坚持那样做,她平时不是喜欢做无意义的事情的人,或 许正如她所说,她对于一连串的事,想法也很矛盾,所以想要进一步的证实一下自 己的一种模糊的、不成熟的想法。 就算陈长青跪下来求我,我也不会答应去做这种事的,但是在白素柔和动人的 眼光下,我却长叹一声,终于放弃了自己的主意。 我又跨上了大石,摇着头,大概从三岁之后,就没有做过这种怪事。我学着陈 长青,双手撑向天空,瞪大眼睛望着星空。然后,我大叫:"别让他们进行,别让 他们进行。" 当我这样叫的时候,陈长青也跟着叫,要是有什么人经过,看到了我和陈长青 的这种神态,不认为神经病院发生了大逃亡事件才怪。 我叫了三四遍,心想白素应该满足,准备跳下那块大石,突然之间,我呆住了, 张大了口,一点声都发不出来。 近南方的星空,也就是东方七宿所在处,有几颗自东到西,距离相当远的星星, 突然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,那种光芒又细又长,攸然射出七股光芒的颜色不同, 细得像蛛丝,但是在那一霎之间,光彩不但夺目,简直惊心动魄。 七股星芒,射向同一个目标,也就是说,七股星芒从不同位置的星球射出,但 是七根直线却射向一点,在这一点上交汇。 那七股星芒交汇的一点,是黑暗的星空,看不出有什么星星。然而,就在星芒 交汇那一刹那间,我又清楚地看到,在那交汇点上,迸出了一个星花,猩红色,红 得如此鲜艳,如此夺目,所以当这一点红光一闪,连同那七股星芒一起消失,我的 视网膜上,还留下了十五分之一秒的印象,就像是有一滴鲜血,在漆黑的黑空上, 忽然滴了下来,这种景象,真令人心头震动,骇异莫名。 这一切,我用文字形容,相当多形容词,才能说出一个梗概,可是实际上,这 一切发生的时间,绝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秒。 当那鲜血也似的一滴,在我视线中消失了,我第一件事,就是转头向陈长青看 过去,陈长青还是傻瓜一样地仰着头,从他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,他在刚才那一霎 间,根本没有看到什么。 我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星空异象?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看到?真的是因为我有一 种特异的能力?还是那只不过是我的幻觉? 这真是怪异之极,星空的异象已然完全消失了,我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,除 了转头看了一下陈长青之外,没有动过。白素十分急切地问:“你看到了什么?" 我怔了一怔,用十分嘶哑的声音答:“没有,没有看到什么。" 当我这样答白素的时候,我知道,多少年的夫妻,白素一听就可以知道我在说 谎,所以我连看也不敢看她,随即放下手来:“陈长青!试验做完,上车回去吧。 " 陈长青失望之极,也放下手来,叹了一声,喃喃道:“真没有道理,孔振泉的 话,我相信是真的,我跟了他一年,他用观察星象的结果来预言一些事,从来没有 不准。" 我“哦”地一声:“例子呢?" 陈长青道:“那次他告诉我,毕宿五星,天潢星官大暗,主西方有要人当遇巨 灾,第二天,就有美国总统被刺,中了两枪的消息传来。还有一次,北斗七星之中 天璇被异星所犯,主地动,结果,是一场惊人的大地震。" 我皱着眉,这时,我和他讨论问题,态度已严肃。我道:“如果你指的地震, 是那场著名的大地震,那么时间不对,那时你不应该在孔家。" 陈长青道:“是的,那天,孔老头子精神好,我又答对了他的几个问题,他兴 致起来,就给我看他观察星象的一份记录,他早已经知道,必有地动,后来,果然 如此,死了几十万人。" 我没有再说什么,下了那块大石,陈长青跟了下来,还在喃喃自语,我也不去 理会他,上了车,谁也没有说话,我思绪极紊乱,也不想说话。陈长青本来还想跟 我们回去再讨论,可是看到我心不在焉,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所以没有再提 出来,只是在分手的时候道:“我们保持联络,谁有了发现,就先通知对方,嗯? " 我又答应了一声,在陈长青走了之后,白素又沉默了片刻,才说道:“这样, 对陈长青不公平。" 我叹了一声,用手抚着脸:“我知道,但是事情十分怪异,先让我定下神来。 " 白素没有再问我看到什么,我又伸手抚着她的头发,在车到家门口之际,我道 :“进去我就讲给你听。" 白素点着头,但是她指着门口:“看,我们家里有客人在。" 我也看到了,在我住所门口,停着一辆黑色的大房车,有着穿制服的司机,车 座上,有着雪白的白布椅套。 这辆大房车,我绝不陌生,那天晚上,从歌剧院出来,大雨之中,我就是登上 了这辆车子,才见到了孔振泉的,那是孔振源的车子。 我一面下车,一面道:“孔振源?不会吧,他大哥才死,他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?" 白素也大惑不解,我急步来到门口,打开了门,就听到老蔡的声音传了过来: “我不知道卫先生什么时候回来,你等得了就等,等不了就带着那箱子走。" 老蔡是我们家的老仆人,这时他在发脾气,由此可知,来客一定有更不客气的 言行,所以令得老蔡生气。 我大踏步走进客厅去:“我回来了......"一进客厅,我就一怔,因为在客厅中 ,涨红了脸、神情又急又怒的,不是别人,正是孔振源。 我离开孔家,是被他赶走的,我无意报复,但也感到十分奇怪,他来干什么? 孔振源看到了我,他狠狠瞪了老蔡一眼,老蔡犯了僵脾气,转过头去,睬也不睬他 。孔振源指着地上放着的一口黑漆描金箱子,气呼呼道:“家兄遗命,要把这口箱 子,由我亲手交给你,不能借旁人之手,现在送到,我告辞了。" 他说着,已经向外走去。 我看到了那口箱子,认出就是放在孔振泉床头的那一口,上面的九子连环锁也 还在,这时,我只觉得事情十分突兀,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。 我所想到的第一点是,现在距孔振泉之死,大约还不到一小时,孔振源怎么那 么快就去看孔振泉的遗书?我一想到这一点,就道:“你倒真性急,那么快就去看 你哥哥的遗书。" 孔振源怒道: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?" 我指着那口箱子:“你说是孔先生的遗命,你不看遗书,怎么知道?" 我理直气壮地,孔振源更是愤怒,脱口道:“放你的......"孔振源只骂了半句 ,就突然想起他是有身份,所以将下半句硬生生地收了回去。 我却直视着他,等着他的回答,他吞了一口口水,大声道:“家兄临死时说的 。"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法,眼睁得更大,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睁着眼说瞎话 的人,他兄长死的时候,我就在旁边,老人在最后叫了一句“卫斯理,你一定要去 阻止他们”,就咽了气。 当时的情形虽然很混乱,但是也决计没有混乱到我听不到他吩咐孔振源要把那 口黑漆描金的箱子亲手送给我的地步。 我立时道:“你在放什么屁?孔先生死的时候,我也在,他说过什么,我清楚 。" 孔振源一下子冲到了我的面前,看来他的忍耐,已到了极限,所以他终于把那 下半句话也骂了出来:“你才在放屁,你说他死,他根本没有死,只是老人家闭过 了气去。" 我陡地呆了一呆,一时之间,还不知怎样反应才好,白素也急急说道:“孔先 生,你的意思是,我们走了之后,孔先生他.....。他......"孔振源闷哼了一声: “我真懒得跟你多说,可是我大哥真还看得起你,他醒过来,坐直身,就吩咐我, 一定要把这口箱子给你。" 我听到这里,也真呆住了。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,要是连活人和死人也不能一 眼看出来,那真可以弄一块豆腐来撞死算了。 可是孔振源又没有道理骗我,我忙道:“孔先生,你再赶时间,也不急在一时 ,把情形详细向我说说。" 白素也道:“是啊,只耽搁你几分钟,孔先先生要他去做事,他一定要了解每 一个细节,以免辜负了孔老先生的遗志。" 或许是白素最后一句话感动了孔振源,他闷哼了一声,怒意稍敛:“你们走了 之后,那几个浑蛋医生,也说他死了......"我想插一句口:“他本来就死了。”但 是我口唇动了动,没说出来。 孔振源续道:“我打电话叫急救车,一再摇着他,要让他醒过来。" 孔振源讲到这里,声音哽咽,我想像着那时的情景,孔振源对这个年纪比他大 了三十岁的兄长,感情极浓,猝然受到打击,有点反常的行动,场面倒很感人。 可是,死人是摇不活的,死人要是摇得活,天下还会有死人吗? 孔振源声音哽塞:“我摇了几下,他就陡然坐了起来,身子坐得笔直,那些浑 蛋,看到他醒过来,居然害怕,连跌带爬,真不要脸。" 我勉强笑了一下,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,忽然又坐直了身子,这使人联想到 “尸变”,在场的人,自然害怕,尤其是那两个确知孔老头子已经死亡的医生,孔 振源一再骂他们浑蛋,实在没有道理。 我不作任何反应,孔振源又道:“他一坐直,就转头,指着那只箱子:‘振源 ,这箱子,你立刻送给卫斯理,要亲自去,亲手交到他手上,看他收妥了才能走, 一刻也不能耽搁。’我看到他醒过来,高兴极了,连忙答应。这时,急救车的人也 到了,可是他在讲了那几句话之后,又倒了下去,这次.....。真的死了,怎么叫也 叫不醒。" 孔振源讲到这里,神情极难过,停了片刻,才又道:“我一想到他最后的话, 明知我走不开,也只好先把这口箱子给你送来,但偏偏你又不在,我心急,贵管家 又......"我忙道: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孔振源唉声叹气:“我要走了,唉,家兄 一死,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办。" 他向门口走去,我和白素忙送了出去,到了门口,我才问了一句:“这箱子里 ,有什么东西?" 孔振源摇头道:“我一点也不知道,既然他遗命送给你,不论里面是什么,全 是你的,你有处理的全权。" 他说着,急急上车,一定是他催促司机快开车,所以车子在快速转过街角的时 候,发出了一阵阵“吱吱”的声响。 等到看不到他的车子了,我才道:“当时,老人家不是昏过去,而是死了。" 白素点头道:“是,当他还站着的时候,已经死了。" 我摊着手:“这就怪了,死人怎么还会复活,吩咐把那口箱子给我?" 白素没有立时回答,转进了屋内,站在那箱子之旁,用手抚摸着箱子,沉思着 。 那是一口十分美丽的箱子。这种箱子,现在大多数被仿制来作为出售给西方人 作装饰用,但是在古老的中国家庭之中,它却确然曾是实用的家具。黑漆历久而依 然铮亮,描金的花纹,颜色十分鲜明。 金漆描的是北斗七星图,配以图案形的云彩,看起来十分别致。 白素沉吟不语,我把锁着箱子的九子连环锁拨弄得发出声响,白素道:“人死 了之后,再忽然活回来的例子,倒并不罕见。" 我承认:“不错,有的因之还记录下了死亡之后的情形,有一本书,是一个美 国医生写的,就记录了许多这样的实例。" 白素道:“所以,孔老的情形,不算太怪异,只不过这口箱子,他为什么这样 重视呢?" 我说道:“打开来一看就知道了。" 我一面说,一面抓住了锁,就待向外拉。这种九子连环锁的构造,十分复杂, 要打开它,需要经过极其繁复的手续。 而且,我知道,陈长青曾打开过它,打开了之后,里面是另一只较小的箱子, 也锁着一柄较小的同样构造的锁。 箱子的锁扣,看起来并不是太结实,我已经决定把锁一下子拉下来算了,那是 最直接的办法。 白素却陡然伸手,按在我的手背之上,向我摇了摇头。我忙道:“这是最快打 开箱子的办法。" 白素道:“是,我同意,可是用这种法子弄开箱子,孔老头对你一定失望。" 我笑了起来:“他已经死了,虽然他复活过一次,可是再也不会活了。" 白素道:“我不想任何人认为我们连打开这种锁的能力都没有。" 我忙道:“谁说打不开?只不过太费时间!" 白素想了片刻,才道:“或许正要浪费那些时间,孔老先生十分精于占算,他 一定算到--"我笑得更大声:“他一定应该自到我不会花这种冤枉功夫,而采取最 直接的方法。" 白素侧头想了一想:“也有道理,反正该发生什么,他应该早已预知的。" 她说着,将手缩了回去,我大是高兴,用力一拉,就已经连锁带扣,一起拉了 下来,打开箱子盖,果然如陈长青所言,里面是一口较小的箱子,形状和花纹,一 样模一样,也加着一把九子连环锁,锁也小了一号。 我把那较小的箱子提了出来,分量不是很重,一只手可以轻而易举提起来。然 后,依样画葫芦,又把锁连锁扣一起拉掉,再打开箱盖,看到里面,又是一口箱子 ,一模一样,不过又小了一号。 我闷哼了一声:“老头子喜欢开玩笑,东西再重要,也不能这样收藏法,这样 收藏,其实一点用处也没有,人家只要把整个箱子抬走就行了。" 白素没有说什么,于是我又把那箱子提了出来。 把锁连扣拔掉,打开箱盖,这样的动作,一共重复了七次。 也就是说,箱子之中还是箱子,已经一共有八只箱子了,每只箱子小了一号, 到了第八只,已经不是箱子。 这是一只约有四十公分长的盒子了。可是花纹图案,一模一样。而最精妙的, 是箱子上的九子连环锁,一号比一号小,小到了第八号,还是同样的锁。这种锁, 有许多一个套一个的小圆圈,互相之间,在解的时候,要穿来穿去好多次,才能解 开一环,这时锁已这样小,圆圈更小,如果要解的话,已无法用手指来掌握它们, 而非用镊子不可。 所有的锁,都用上佳的云南白铜铸造,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精致的锁,在第 八号箱子上的锁,由于体积小了,看起来更是精致,我先轻轻拉了拉,望向白素, 白素道:“现在,再想来慢慢解开它,太迟了!" 我笑道:“我是怕把锁拉坏了。" 说着,取出了一柄小刀,撬着锁扣,不多久,便把锁扣撬了下来。 我用手向上一掀,将盒子盖打开,我和白素两人,同时发出了“啊”地一下呼 叫声。 箱子中的东西再奇怪,我们两人也不会惊呼,可是这时,我们一起惊呼,是因 为第八号箱子打开之后,里面根本是空的,什么也没有。 我在一时之间,还有相信自己的眼睛,伸手进去,在空盒子里摸了一下,我发 觉自己这样的行动十分傻,缩回手来,不由自主红了红脸。 那时,我实在有点老羞成怒:“孔老头子不是在开玩笑吗?里面什么也没有, 死了之后再活过来,要他弟弟送来给我干什么?" 白素也呆着,出不了声,过了一会,她才道:“实在也不能说箱子中什么也没 有。" 我道:“有什么?" 白素的回答很妙:“有箱子。" 我又骂了两句,才道:“是啊,箱子里有箱子,到最后一只箱子里面是空的, 这叫作有东西?" 我一面说着,一面将八只箱子盖会打开,一只一只照原样扔进去,最后,把八 把锁也抛进箱子去,盖上盖子道:“放到地下室去吧,什么东西!" 白素迟疑地道:“或许是你开箱子的方式不对头?" 我大声道:“空箱子就是空箱子,不论用什么方法打开它,都是空箱子。" 白素没有和我争辩,我又道:“孔老头子活得太久了,没事拿人来消遣,胡说 八道,至于极点。" 白素道:“这样说,不太公平吧,你刚才明明看到了什么。" 录入: 黄金屋: 标题 <<书路--追龙>> 第六部:天文台的答覆 我怔了一怔,坐到了那只箱子上,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道:“因为我受了孔老头 言语的影响,所以才会有幻觉。" 白素并不驳斥我的话,只是说道:“那就把你的幻觉,描述一下吧。" 我就把我当时看到的情形,向她说了一遍。白素静静地听着,听完之后,才道